"请说一个真实的故事"余姚一安置点的3天3夜

　　“请你说一个真实的故事，不要拔高，不然对不起这里的人。”学校体育老师袁大君抽了一根我们递过去的烟，说了第一句话。

　　为了这句话，我们决定尽可能完整呈现这3天3夜的故事……

　　2013年10月7日，台风“菲特”造成的强降雨给浙江省余姚市造成严重水灾，2天内降雨超过500毫米，城区7成被淹，积水近一米，145个村庄被大水围困，83万人受灾，损失超200亿元……在余姚历史上百年不遇。

　　余姚第五职业技术学校位于受灾最重的乡镇陆埠镇，在7日到9日这段最困难时期，学校被水围困，断水断电，一如孤岛。

　　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，留校的30多名师生员工，安置了1100多名突然涌来的灾民，物资虽然极度匮乏，但这里仍然平稳地渡过了难关。

　　我们一开始认为，记录这件事具有宝贵的启示：突发大灾面前如何更好救灾？

　　当我们尽力采访了能联系到、也愿意接受采访的10多名留校师生后，却陷入了困惑：3天3夜间，这里已经形成了一个丰富、但又相对封闭的小社会，在这场救援奇迹背后，又有着怎样的人性的隐秘……

　　命运偶然让人们相遇

　　膝盖上破开一只牛眼大的伤口，皮肉翻卷出来，血涌不止。

　　医生加速缝合，小安痛得腰肌开始抽筋。一旁送小安来医院的袁大君忍不住问：

　　“你爸呢？”

　　“死了。”

　　“那你妈呢？”

　　“......”

　　10年前，小安即将出生的时候，爸爸开着车拉着母子俩急奔医院。

　　妈妈一直叫痛，爸爸就把一只手给了她，叫她狠狠咬住。

　　十指连心。仅用一只手开车的爸爸，在手指被妈妈突然咬断的剧痛中，出车祸去世。妈妈一直在外地打工，他就和装着一条假肢腿爷爷生活在余姚。

　　10月7日，“菲特”台风朝余姚泼下68个西湖的水，家很快被淹，邻居们拖着这一老一小逃难，躲进了这所学校。

　　五职校离陆埠镇中心颇有一段距离，在周围一大片水稻田和低矮民房之间，这是最高的钢筋水泥建筑。

　　7日晨6时，袁大君到学校组织晨训。为了应对月底余姚市的一场运动会，他在5日就召集了11名体育生来训练。大约一小时的训练结束，开始下雨，他回到离校3公里的家，学生们则各自返回宿舍。

　　7时30分，为了应对上级即将开展的一次数字化校园建设检查，学校办公室主任、团支部书记武海彬开车抵达校园，准备和当天值班的副校长陈建设一起加班。

　　事后回忆起来，武海彬说，这几年忙于应付上级的各种检查，几乎每周都要加班。

　　但这一次临时加班，仿佛命运的一招闲棋，让随后发生的所有“不可能”，有了改变的可能。

　　武海彬是一个中等个子、宽脸膛、浓眉大眼的安徽阜阳农村人，2001年毕业于苏州师范学院。

　　是年，怀揣800元钱，本想去宁波找工作的武海彬提前一站下车，想到余姚先碰碰运气。后来，位于当地山区的梁弄中学校长孙建春看上了这个曾获得安徽省“双优毕业生”的小伙子，答应留下他做科学老师。

　　但没几天后，校方突然接到余姚市教育局电话，说要把武海彬调到五职校去。

　　“我当时第一反应是，完了，我是外地来的，又没什么背景，一定是找个更差的学校给我。”武海彬告诉我们。

　　他和校长一起来到余姚市教育局，试图说服领导让他就留在梁弄中学。人事科科长的章仁琪认真地看着这个毛头小伙子，说，“你相信我，你是外地人，我们不会欺负你，五职校不比梁弄中学差。我承诺，你可以在那里先试用一年，不喜欢再调回梁弄。”

　　他来到了五职校，被委以重任，破格当了一个高二班的班主任。就这样，他一直留在了五职校。

　　8时40分许，雨倾盆而下。值班保安屠洪良看到30来个人走到锁着的大门口，高叫“开门！开门！”这些人是住在附近的外地农民工，家被淹了。

　　“这是学校，不是安置点，得请示学校领导。”屠洪良皱了皱眉，给在家休假的校长陈正良打了电话，“顶不住了”。

　　陈正良沉吟片刻说：“放他们进来吧。”

　　武海彬久等陈建设不来，打电话去问，才知道他家已经被淹得出不了门。

　　国庆长假即将结束，学校原定7日晚开始上晚自习。因此，刘福娟、潘媛两名住在教工宿舍的未婚女老师提前回到学校。

　　数学老师陈汉东和两名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，在校。

　　负责后勤工作的总务主任沈武云，在校。

　　此外，在校的还有门卫徐健康夫妇、60多岁的寝室生活辅导老师章万生夫妇、30多岁的食堂老板娘谢丛恩一家三口、在食堂帮忙的一对小夫妻、70多岁的园艺工人沈柏传夫妻俩。

　　我们统计得出，7日晨，学校有老师6名，教工及家属12名，学生13名。

　　而从7日晨8时许学校第一次打开门，放进30多个灾民开始，到7日晚，自发和军车转移来的灾民人数已接近500人；8日，避难人数最多，增至1100余人；9日，一些人逐渐返家，还剩800多人。

　　在这3天3夜，命运之轮悄然将来自天南海北的这些人，推到了一起。